窩邊草物語 - 女神的傳說

「小孩有沒有吃午飯?」我打開電話, 看到Eddie哥傳來的短信。

「還未, 大人吃了嗎?」

「我在不見不散, 要替你買芝士西蘭花嗎?」"不見不散", 是北京office樓下的一家港式茶餐廳, 聞說早幾年前已經結業了。

「不用勞煩大人了, Johnny他們吃完會替我買, 謝謝!」

小孩和大人是Eddie哥和我對彼此的稱呼。一開始, 是因為Janice常笑我是妹仔格, 妹仔肚, 妹仔命, 我便以丫環自居，叫Eddie哥做大人，但他覺得叫我做妹仔怪怪的，就改稱我為小孩，因為工作的時候，大家不會把我當女生看待，小孩是一個沒有性別的稱呼。

我在北京的日子，工作壓力太大，又累，胃口都不甚好，有時候一天只吃一餐。漸漸地，身邊的同事都會主動問要不要替我買外賣。有一段時間，Candy和Janice在MSN第一句就是問我有沒有吃東西。我想，她們有擔心過我會患上厭食症。

不想出去吃飯，除了是因為沒胃口以及想早點把工作完成之外，有時還因為喜歡一個人在office裡面安靜的時光。出差的時候，一天16至20小時都是對著同一群人，早午晚三餐都在一起，很膩。偶爾遠離同事，也是一種減壓。

在上一回，Janice說我是Eddie哥的女神。她有這樣的誤解，是因為她也曾在北京office跟過Eddie哥做事，Candy與Eddie哥又要好到以兄妹相稱，Janice覺得自己或是Candy的待遇與我有所不同。所謂的不同大概是指Eddie哥不在我面前抽煙 (他也不會在Candy面前抽煙的)，不會在我面前說不雅的話題，也較少在我面對講粗口。

他不在我面前抽煙，其實是有原因的。那時候北京辦公室還未嚴厲實施禁煙，Manager的那個房間充滿著煙味，有一次，我拿了一份報告進去，一面go through，Eddie哥看我雙眼通紅。

「你幹嘛雙眼這麼紅？」

我沒有出聲(因為我在努力地憋氣)，只是看了看桌上的煙灰缸。

「你早出聲嘛。」他指了指門口，於是我們就走出了房間外go through。

之後，Eddie哥看到我在房門外，他會自己走出來，我就不用困在裡面聞三手煙。

至於其他，那是因為我有一種神奇的氣場，能讓身邊的人甚至初次見面的人都在我面前有所收斂。確實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，可能是表現得不夠平易近人吧？還是我有無意中於別人不禮貌的時候忍不住皺過眉頭？

Anyway，我與Eddie哥之間沒有特別的想法，他尊重我，我也尊重他，就此而已。

能夠得到上司的尊重，靠的只有一件事，就是工作能力。

北京headoffice的團隊(工作地點雖然在北京，但同事全都是香港office的)一直都是氣氛沉重的，工作量大，deadline又tight，幾個managers的要求高，而且都給人高高在上的形象。團隊內有很重的階級觀念，所以當我第一次到北京工作的時候，基本上都不用跟managers接觸，他們的指令只會給in charge，再由in charge分工作給我們一群“小朋友“。

直至in charge辭職，新的in charge對headoffice的工作未熟悉，我開始直接處理manager的指示，不過那時候我主要是協助manager中較高級的Wincy姐為主，與Eddie哥沒有太多交接。

有一次，Eddie哥打電話出來給in charge，說要找人把completion memo做一次full casting，還強調不要給暑期工做，最後這個重任落在我的身上。in charge還說Eddie哥剛才在電話裡宣稱如果看漏一個錯就“打一鑊“，我內心嘀咕為甚麼in charge自己不去做呢？(這個in charge是超A字膊的，將來有機會我再分享被他陷害的經歷)

Casting是上一回介紹過的4C1D其中之一，平日一般會找職位較低的同事負責，至於Eddie哥所要求的full casting，並不單純是加數，而是要把文字分析裡的數字都確認一遍，以及檢查每個數字在整份memo內的關係是否前後呼應，如果對completion memo內容不熟悉或不了解的同事是不懂得較對的。

我剛剛做好，Eddie哥就已經沉不住氣走了出來坐在我旁邊，準備自己作final check。

「看漏一個錯就打一鑊。標價11點收工。」

我除了點頭之外也想不出可以怎樣反應。

最後，他沒有在我看到的錯處之上找到其他的，我舒了一口氣之餘，似乎也得到了多一點的信任。

基本上，跟我合作過的上司都對我不錯的。

那時候，headoffice的幾個managers甚至in charge都有一個奇怪的習慣，就是說話時都愛把當中某些內容吃掉。例如Wincy姐會問: 「我們有沒有做那個甚麼分析？」，而我會回應：「有，轉頭print給你。」

可不是所有同事都能夠聽得懂究竟她問的是哪一個analysis的。我靠的不是讀心術，而是對工作流程的熟習，大概會知道她看了某一份報告之後應該會想知道甚麼資料。

「雖然今日係咩，但明天又要咩。」有一次，in charge無聊地想測試我。

「你想說雖然今日是星期五，但明天又要上班，是嗎？」我不會那麼容易被難到。

還有一個習慣，就是manager們都以為我們是魔術師，覺得走出來問一件事可以叮一聲立刻有答案。最初我也因此感到很大壓力，每件事都很趕，他們發出指示後沒多久就會催促資料甚麼時可以給他們。我的應對方法是，準備了一份報告之後，未等到他們要求，暗地裡先開始準備有關資料，以免他們問起的時候要等。

幸好我天生有數字敏感症，加上那些completion memo和financial statements都較對過數十次以上，細微的地方我不敢說，但total revenue，gross profit，net profit以及EBIAT我一般都會起得，當他們突然問起報告內的一些數字，我可以立刻提供得到資料。到時才打開報告來查？他們多等幾秒都會不耐煩的。

除了要應付他們的高期望以外，還要看得懂他們的摩斯密碼。Wincy姐的手稿算是比較清楚的，其餘兩個男managers的墨寶還難看過達文西密碼，團隊裡面沒有幾個人可以看得明白。我自小看慣了家父的潦草，他們的字還算是低難度。

「如果Eddie哥追求你，你會接受嗎？」這次的happy friday，只有我和Janice。

「他抽煙的。」這是我最常用的答案。

「你真的很介意人抽煙呢。如果他戒煙呢？」

「戒得到再說吧。況且，Eddie哥只不過是要一個替他做事的人，對我是沒其他意思的。」

「但是你們看上去還蠻聊得來呀。」

「他只是難得找到一個人可以跟他談一些摸不著邊際的話題，試問有幾多人可以同時跟他討論Dan Brown和Mitch Albom的小說又可以聊利物浦和曼聯？我呢，只是一個多功能妹仔，工作既要做好，偶爾就風花說月一下或是聽他吐吐苦水。」

「也是，善解人意的人永遠都只會當紅顏知己而不會是女朋友。」

「其實我非常肯定他不會考慮我的，因為我不是無知少女，不是那種會以傾慕目光然後說：『你好棒喔！』的女生。」

Janice聽到我扯高八度的聲線，噗一聲笑了出來。「再聰明的男生都是單純的。」

「我未至於那麼天真，他對我好，是好讓我一心一意協助他工作，苛刻的要求也不怕不好意思開口。他看上的，是我的工作能力，而不是我。他的好，是以我的利用價值換取回來的。」

論條件，Eddie哥在女性眼中是頗吃香沒錯，雖然離過婚，但工作能力好，對人又大方，交際手腕一流。不過，我對交際能力太高的人有很強的防禦心態，因為總是覺得他說的話不是真心的，跟這種人一起可是超沒有安全感。

我的個性直率，工作的時候姑且會掩飾一點點，但工作以外的時候盡可能都不會轉彎抹角，還要思考對方哪一句真哪一句假實在太累了。這想看來，我應該挺適合跟宅男交往的。

我轉工之後沒多久，Eddie哥就晉升到北京做合伙人，除了那次因為要帶女朋友到西班牙旅行跟我要過一些資料之外，我們已經沒有聯絡。

事實可以替我證明一切，所謂的女神之說，只不過是無中生有罷了。